生命的痕迹

活着的人为了希望活着。

前年奶奶见了我对我说：“我死了，你回来吗？”我说：“肯定回来。”

可是奶奶7月7日去世了，我没有回去，因为我9月15日才知道。

我埋怨父亲没有告诉我，我后悔去年春节没有回老家看奶奶，我后悔没有为奶奶做些什么，甚至他惟一的希望，能见到他的生命在我的身后延续，也没有得到满足。虽然我已经生根发枝，但生发父亲的根系正在碳化。虽然我的血在在流淌，在河流的上游已经干涸。我抽泣不能自禁，泪水洒在大地，流入九泉，留到奶奶的身边。

当我十来岁的时候，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奶奶时，就天天想见奶奶，虽然奶奶这时已经再婚十几年，而且远在二十多公里之外的地方。但我已经非常满足，因为我知道迟早能见到奶奶。终于有一天，我和我的堂弟们，征服了在小时候看来相当艰难的旅程，步行找到了奶奶。奶奶第一次见到了这么多的孙子，异常高兴。尤其对我这个长子长孙，格外偏心。堂弟们走后，专门留下我一个人再住几天。以后我们哥儿几个成了生活中的一件大事，早早地筹划，启程的那一天，兴奋得睡不着觉，一路上玩着土岗、田埂上的野草、虫子，跑着、跳着、唱着，不知不觉来到了奶奶家。奶奶家后院的小竹林、村旁的铁路大桥，是我们玩不够的地方。每一次依然留我多住几天。

长大一点，我慢慢地知道，奶奶在我父亲十七岁的时候，正是三年“自然灾害”，爷爷饿死，奶奶在一个清晨带着最小的五叔走了，留下了老奶奶和四个未成年的孩子。从此父亲和老奶奶强撑着这个家，将三个叔叔养大、成家。

从此，奶奶饱受内心的煎熬。

可在我看来，奶奶永远是奶奶，奶奶生命的痕迹镌刻在我记忆的深处：清癯的面容，和悦的目光，响亮的嗓门，田埂上轻快的小脚，竹床边为我扇扇子的身影……

如果我有一个儿子，我给他将奶奶的故事。

如果我有一个女儿，我给他将奶奶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