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与回互——臆读王艺

在王艺丰产的创作中，我最留意的是一幅磁性拼贴图案《游春图》。这是一个16开打印纸大小的拼图，拼图的图案是人骑在马上的几个剪影的叠加和组合，再经过随即的切割，形成拼图。看似一个玩具，与王艺爱玩的性格是一致的，再看的时候，发现此玩具有很深的算计。《游春图》是中国传统绘画的一个母题，中国存世的经典绘画中，隋唐的展子虔有著名的山水画《游春图》，杜甫有著名的《丽人行》，盛唐的阎立本（张萱？）有《虢国夫人游春图》，唐代壁画中有很多的《游春图》，《游春图》母题成为中国古典艺术不言而喻的符号。

王艺将《游春图》的意象从图像上作了去技术化的处理，一次对技法的解构。没有结构的勾勒，没有阴阳的渲染，也没有黼黻的敷陈，只取其剪影，一个最具代表性的图像——一人一骑，人不辨富贵，马不别骊黄。

王艺再将人骑剪影图案重复叠加，类似沃霍尔的波普，却多了一些对举的意象和冲突的回互，可以理解为对经典意象的重构。现代社会中，个体面目的寂静和人头攒动的喧哗，在《游春图》母题的经典意象中回互。春天在哪里？春天在对他者的漠视之中。

最后，王艺将精心组织的图案随机切割成拼图，一个费尽心机完成的意象被艺术家很干脆地击碎，达到“无住”的境界，又一次对经典意象的解构。然而，拼图是要求人们将洒落一地的碎片捡起来，重新拼接起来的。完成拼图的人们，将会得到心理上的圆满和自足。王艺不经意地开了一个玩笑：我没有让你拼，拼不拼是你自己的事。不拼的话，就可能永远装在玩具盒子里，谁甘心呢？解构，还是重构，It is a question.太折磨人了！还真有跟王艺叫板的人，那就是我儿子。儿子从小对拼图有极大的兴趣，越复杂越高兴，没有他完不成的拼图。这回儿子不知为什么，从玩具盒中整体取出，一次性完好地帖在冰箱门上。是儿子识破了王艺的诡计，还是偷懒，我太累了，懒得问。

看似粗简的计划，也有王氏特有的细腻。简单人骑剪影的配色，王艺就花了一年的时间，冷暖的对比在中性色的调和下得到了精致的统一。人骑剪影不是简单的重复，而是有细微的差别，粗心的人是不知道的。可以看得出，图案的叠放错落有致，显然也是经过细心考虑的。

艺术作品的表现力是艺术家创作时思考的焦点。表现力的体现无外乎有两点，一个是视觉审美的力度，一个是理性思维的深度。王艺无疑是一个具有视觉敏感力和长于理性思维的艺术家，为了追求艺术表现力，王艺对艺术形式是不择手段的。在拼图《游春图》的创作中，艺术家深邃的算计已经展现。在另一幅雕塑作品《To be,or not to be》中，王艺依然挪用了一个经典母题，《哈姆雷特》的“生存还是死亡”。这幅雕塑的构思来自王艺自己多年前的一幅漫画，一屌丝将自己的脖子悬挂在一只气球上，手握一只对准气球的手枪，生死掌握在自己的手中，To be,or not to be，也只是一念之差。这一瞬间，屌丝的选择成了一个大问题，剧烈的自我拷问敲打着每一位观者的心灵：To be,or not to be。上帝之手即将触及亚当的瞬间，亚当即将接过智慧之果的瞬间，观者已经知道了下文。而To be,or not to be的拷问，永远没有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