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驮真经  佛光耀丝路

大约在佛祖释迦牟尼涅槃后550多年的公元68年，一匹白马驮着佛教经典，沿着丝绸之路，来到了东汉都城洛阳。这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个重要的文化事件，正史范晔的《后汉书》中有记载，因此成为佛教传入中原的标志。标志就是标记，便于记忆的意思，是历史撰写的一个手法。实际上，佛教向中土的渗入一定还要早。从此，中国的历史、语言、生活有了一个明显的转向。

佛教从印度传入中国，需要几个条件。一是印度这个佛教发源地，佛教香火比较旺盛，具备向外传播的渗透压。二是从印度到中国的通道畅通，高僧大德们能够一波一波地来往。按说，陆上的丝绸之路和海上的丝绸之路一直是通的，但是因为战争、强盗、海盗等原因，来往不畅。即使有个别的僧人侥幸来到中国，也成不了气候。孔雀王朝(约公元前324年-约前188年)的阿育王（公元前303年-公元前232年，公元前273－前232年在位）统治时期，是一个佛教非常兴盛的时期。传说阿育王一共兴建了84000座奉祀佛骨的佛舍利塔。举行了佛教史上的第三次大结集，消除佛教不同教派的争议。重要的是，阿育王向各国派遣传教使团，弘扬佛法，佛教开始向印度之外传播，成为世界性的宗教。这是佛陀寂灭的二百来年后的事，阿育王无愧于“护法明王”的称号。

孔雀王朝正是亚历山大大帝（公元前356年——前323年）东征到达北印度的时期。亚历山大带来了马其顿骑兵，也带来了古希腊的文化和艺术，即史书上所说的“希腊化”。古代希腊的艺术很发达，他们供奉的神像雕塑达到了一个无法逾越的高度，至今欣赏起来，还令人兴奋。亚历山大正好赶上阿育王大力弘扬佛法，中亚艺术的“希腊化”与信仰的 “佛教化”汇流，成为佛教美术史上的以此重大变革：一是佛教图像的大量出现，二是佛教图像学习古希腊的形式和技术，佛教图像有了新的面目。后来，这些图像传入中国，是中国早期佛像图像的基本样式。

与东汉、东罗马、安息同为当时四大帝国的贵霜王朝（鼎盛时期为127年-230年），是佛教传入中国的又一次机遇。贵霜王朝的王室是一个混血儿，是说吐火罗语的月氏人、希腊化的西亚和中亚人的后裔。月氏人受到匈奴人的挤压，从祁连山？西迁到中亚，与希腊化的克里特利亚（即中国史书中的大夏）迎头碰上，经过一番较量，形成了贵霜王朝。东汉时期，西域的大乘佛教东传，还得感谢两个人，一个是虔诚信奉大乘佛教的贵霜王朝国王迦腻色伽王一世（144年～173年，一说127年- 147年），一个是重新打通“丝绸之路”的东汉牛人班超。

从空间上来说，西域的于阗国是佛教传入中土一个重要的中转站。于阗国位于葱岭以东，昆仑山之北，塔克拉玛干沙漠之南，是“丝绸之路”南道上的著名绿洲国家，其都城在今天新疆和田的约特干遗址。从语言和人种来说，这个尉迟氏建立的于阗国国王，，，唐代著名的佛教人物画家尉迟乙僧，就是来自于阗国，

这件事缘起于东汉的汉明帝刘庄的一个梦。汉明帝梦见一个身材长达、头顶有日月光环的金人，问大臣们这是什么意思。有一个大臣说，这是吉兆，西方有神，名叫“佛”，身长一丈六尺，金黄色。于是，汉明帝派两位大臣去西方问求道法。大臣走到中亚的大月氏，遇见两位当地的高僧。两位高僧被中原皇帝的至诚所感动，便随同汉使来到洛阳，并建立白马寺，开始以此为中心弘扬佛法。

按说中国并不乏神灵，也有儒法老庄、诸子百家精深学术，汉明帝访求佛法一定是有什么困惑，现有的家底不够用。我们今天的人们，认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古人则深信梦是神的启示，汉明帝因为一个梦而兴师动众并不是儿戏。而且，汉明帝对佛教应该早有耳闻，知道佛法是向善的，作为大汉王朝的意识形态是有益于政教的。

明帝使臣求法的大月氏，此时已经是贵霜王朝。这个贵霜王朝远比老是被其他民族往西挤兑的大月氏强大得多。他们曾经想娶汉朝的公主，被汉朝的封疆大吏班超拒绝了。汉朝和亲只是对付匈奴的一个外交策略，当初张骞出使西域的目的地就是大月氏，汉武帝希望拉拢大月氏这个匈奴的宿敌，以剪断其右翼。如今匈奴孱弱，或西迁，或臣服，无需再和亲了。贵霜帝国跟因为和亲不成，还跟汉帝国打了一仗，被班超击败了，但史书上仍然称呼他们为大月氏。

过去几百年的政治股东，现在成了文化姻亲。贵霜王朝是佛教东传的一个重要节点，首先是是贵霜王朝大力弘扬佛法，白马驮经就是发生在贵霜王朝的早期。其次佛教的传播方式发生了变化。在贵霜王朝建立之前，佛教是没有图像的，用符号化的图案来象征佛法，如佛脚印、白马、莲花、菩提树。世界上的一些一神教都是反对圣像的，即不能描绘神灵的画像，包括惟一的神、教主和圣徒的像。早期的基督教，用十字架象征基督的救赎，用牧羊人象征耶和华，羊象征信众，至今伊斯兰教还禁止圣像。佛教从贵霜王朝开始有了图像，佛教的传播更加便宜。

贵霜王朝鼓励图像来传播佛法，一定是受到了希腊文化的启发。公元前334年，亚里士多德的学生、20岁出头的马其顿国王亚历山大大帝开始东征，至31岁的时候，亚历山大大帝已经跨国了印度河，到达了后来的贵霜王朝统治的犍陀罗地区，即今天的巴基斯坦北部，阿富汗南部和克什米尔。希腊人有个习惯，征服一个地方，就会修筑城堡和公共建筑，并用雕塑和绘画来装饰。于是，希腊艺术通过亚历山大的骑兵传播到了健陀罗地区——中国新疆的门口，这是希腊艺术向东辐射的最远地区。如今，我们能从新疆的很多佛教石窟和寺庙的遗迹中，还能看到很多希腊艺术的痕迹，如长着小翅膀的天使、类似罗马长袍的僧衣、阿波罗式的面孔和希腊式的卷发。

最能说明西域受到东西两个文化影响的是新疆尼雅出土的文物。尼雅是塔克拉玛干沙漠南缘的一条河流，《汉书•西域传》中记载了这里的一个古国，叫“精绝国”，名字听起来就很精绝。这个国家很小，只有3600人，国人幸福指数一定很高。1901年，考古学家兼文物大盗斯坦因发现这里是一个被埋没的古城，于是先后四次来此挖掘，掘走了12箱文物。这只是管中窥豹，中国丝绸之路上文物被欧美及日本掠夺的何止一豹。新中国对尼雅遗迹进行了考古发掘，虽然只能捡漏，但也有不少惊人的发现，比如木牍的封泥上，一般盖有两个印，一个是雅典娜和普罗米修斯的侧身像，一个是汉字印章，似乎在抒情地叙说，东西文明曾经在这里亲吻。

贵霜王朝时期健陀罗地区使用佉卢文，一种从右往左书写的拼音文字，也流传到了西域的于阗、鄯善等绿洲王国，说明丝绸之路的文化交往在大部分时期是畅通的。葱岭东西两边通用一种文字，也为佛教经典的传播提供了条件。更加重要的是中原人民对佛法是有需求的，相信佛法是可以解脱人生生老病死的困苦的。同时，佛教向中原渗透也有一定的张力。古代印度对中国的认识有两点，一是富庶，二是淫逸，古印度的高僧有一种前往救赎中土的责任感，就像耶稣和他的十二门徒四处布道一样。

自从白马驮经开始，不断有“走出去，请进来”的僧人在沙漠中蹒跚，在大海中颠簸，他们为了弘扬佛法保佑赴死殉教的决心。在佛教的几个鼎盛时期，中原的佛寺有几万所，北魏都城洛阳建有寺院一千余所，数数今天我们的首都有几座寺庙，就知道，这个数字很吓人。不过丝绸之路上，不仅有向东流延的文化，也有向西渗透思想和技术。中国的造纸术通过丝绸之路传到了波斯，养蚕术传到于阗，至今还是当地的一个重要产业。

中国是一个文史发达的国度，去西天取经的高僧，喜欢记述沿途的见闻。而印度是一个史学很不发达的国家，如果没有法显的《佛国记》、玄奘的《大唐西域记》，印度的历史还真不知道怎么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