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便见到一个银色的世界。屋子里的一切都沉没在暗暗的影里,只有门窗的玻璃透进一道柔和湿润的雨色 。天是灰的,前排瓦房淋湿的屋顶是灰的,屋里也是灰的,一切都凝固在银灰中,四周静极了。只有铁炉上水壶中还未开的水发出轻轻的咝声,低声吟唱着这无声的银灰世界。这就是我儿时的第一个清晰,滞留至今的印象。大约每个人都有儿时印在脑子里而终生不忘的印象,我也有很多,但回忆起来,却都是优美,恬静,透明的情景。可能是“自我”的潜意识与之相吻合罢。
我的绘画起始于何时,实在是记得不很清楚了。只记得第一次参加的画展是五岁时的儿童节画展。在我的记忆中,绘画是我的全部快乐,因为在我的生活中,除了学习,工作之外,绘画占据了我全部生活,尤其是在我的童年和少年,画画成了我唯一的乐趣,我没有其他人都有的轻松,愉快,无忧无虑的充满阳光的童年和少年,小时候,我没有朋友,没有游戏,有的是:响彻每一个角落的高音喇叭,铺满每一处墙壁的白纸黑字,满眼是带着红袖标的高高挥舞的拳头,到处是挂着黑木牌的低低垂下的头。... ... 在每个中国人都不堪回首的那十年里,我度过了我嘈杂纷乱的孩提时光,那时我多希望有一处平静的属于我的净土。在那被阴云压的窒息的年代,绘画仿佛是从云峰中透出的一缕亮光,在笔和纸的小天地里,我有了别的孩子有的和没有的欢乐,平静和祥和。
我曾只身一人由繁华的城市到僻静的山村当了农民。在这段日子里,大自然给了我博大,无私的爱,她让我理解了纯净,自然,没有过污染的美。那些在雪夜的朦胧中弯弯曲曲伸向未知的冰冻的路;那些轻轻摇曳在秋风中在铅灰色的云空衬托下显得更加鲜红;明亮的林梢;那座在墨绿色小山上,在翻滚着带着暴风雨庄重的浓云下无比神秘的黑色牧羊人的小屋;那在冬日的阴沉沉的天空下,青紫的雪原和雪中钻出的红色的草及印在这雪原上的一行无尽的脚印... ...这些都在我心中刻下了深深的痕迹。大自然的美使我易动情的心灵一次次的震颤,她的空旷,博大,恬静,纯洁引起我感情深处一次又一次的共鸣,她让我知道了却原来在人世的喧闹,呐喊,嘈杂,鼓噪之外还有如此的宁静,在无尽的焦虑,愁苦,激愤,狂躁之外还有如此的安详,在肆虐的争斗,欺侮,战争,屠戮之外还有如此的平和。在人们正以愚昧和无知破坏着自己生存的家园的时候,大自然向人们捧出的竟是如此的美,我被一次次的感动,我要画,我要画出这宁静,这纯净,这和平,我要画出我的感动,我要画出我对大自然的无限崇拜,我要画出我对这清澈透明,坦荡安详的无限向往。在大自然中,在净与静中,我找到了我的路。
我从孩提时代就迷上了绘画,但是直到1978夏考上中国中央美术学院,我才真正走上中国画专业创的路。在中国美术最高学府的四年学习,奠定了我绘画的坚实基础,在这里我有幸聆听了多位中国现代艺术大师(李可染,李苦禅,叶浅予等大师)的教诲,进行了多年刻苦的专业基础训练,受到了正规的学院教育。这期间我深入研究了中国美术的历史与现实及世界美术众多流派,使我对中国传统美学及绘画从修养到技法都有了长足的进展,同时也萌发了我对观察客观世界表现自我情感,尤其是对中国画的传统理念进行了更深层的思考。
从中央美术学院毕业到现在又是近三十年,从美术学院的学生到中国国家画院的专业画家,国家一级画家,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我走过了一条反复思考,自我探索,艺术实践的路,我一直在寻找,寻找着那时时在我内心深处闪现着的印象,寻找着我心底里那个纯净的世界,在钢筋水泥的高山峡谷,在浩如汪洋的茫茫人海,在深邃的传统艺术的长河中,在狂烈的现代抽象的漩涡里,我寻找着,哪里去找那恍若天国的安静的银灰色世界?哪里去找那冰冻的小路,鲜红的林梢?还有牧羊人的小屋,雪原上的脚印?... ...有一天,我走进了大自然,从难寻故人的阳关走到水天一色的大渔村,从终年积雪的大兴安岭走到古木参天的西双版纳,在旭日中岳阳楼的洞庭水色中,在夕阳下莫高窟的神秘剪影里,在如音乐旋律般起伏的茫茫戈壁,在若隐若现般缥缈的袅袅峨嵋,我终于找到了我久久求索的儿时的梦,我终于找到了我的艺术表现的理想和追求,这就是—纯洁,宁静,和平。
如何才能表现出(静)这个主题,我久久的摸索着,我曾精研于中国传统绘画表现手法,热忱于现代抽象主义,然而这些都似乎无法表达我心里那个美好的世界。是大自然给了我这清澈透明的感受,于是经过长期的实践后,我又回到了大自然,正是在对大自然的倾心的刻画中,我才终于找到了那种纯净的感觉。
在绘画表现方法上,我利用中国画材料的特有的性质,采用了一种完全不同于他人的表现方法,与中国画恣情写意,一气呵成的手法相反,我则是以水调淡色在生宣纸上反反复复的渲染,正面反面均要细致刻画,以期达到透彻,沉厚的效果,以期取得宁静,深遂的意境,这样难度是很大的,所以我的创作旷日持久,一幅大的创作有时需数月时间才可完成。
我采用的绘画材料是中国画材料:纸是桑皮纸,这种纸拉力大,耐水泡,经渲染。颜料则以国画颜料为主,国画颜料色彩深沉,稳重,透明。这最适合我的这种表现技法,是我经过长期的探索与实践后摸索出来的。
中国传统美学中一个重要的范畴就是“意境”,我的绘画的全部,就是追求意境,那个从我年幼弥留至今的安静,纯净,平和的意境。尽管我的艺术追求尚不完善,很多观点有待商榷,很多做法不尽苟同,然而这却是我多年来意念的积累,是我感情的真实抒发,是我真真切切,实实在在表达的心里的话,我确信一点,那就是:只要真诚,总是会有动人之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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