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江南不看花

    又到了一年的春天，这几乎 是人们最喜爱的季节，“春城无处不飞花”这绘灸人口的句子，已成了春天的象征。然而对于一直穿梭来往于北京和南粤的我来说，这次春天的江南之行却不是为了探花而来。
       北方冬季，大地几乎失去了色彩，而在悄然到来的春日，梅花、樱花、桃花、玉兰、海棠的竞相开放，又使人目不暇接：仿佛一年的色彩全集中在一个月绽放了！在粗糙干涸的大地上，那一朵朵娇艳欲滴的花朵带来的勃勃生机，使人们瞬间忘记了冬天的严酷，对生活又燃起了信心！人们的步履也轻快了，人们的笑容也开朗了。北方的气候恰似北方人的脾气：直截了当，这不，一阵热闹后，花朵很快退去，那一片嫩绿转眼就变成了深绿，到阴历四月，北京的温度就可骤然升到30度！无怪乎有人说：现在北京的冬天和夏天已经“无缝对接了”！此说稍嫌夸张，但北京春天之短，却是 不争的事实。所以 说，如果没有特别的事，阴历2月到了3月这段时光，千万别离开北京。古人云：“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形容春之珍贵。现在把这句话用到京城身上，似乎更贴切。
       至于南国广东，我的第二住处，则是四季不缺花。广州就以“花城”名闻天下。在那里，你想找没花的季节、没花的地方都难！
这次兄妹几人好不容易凑在一起，去江南来个“寻根之旅”（我家祖籍浙江湖州）自驾游，我不禁产生了莫名的兴奋。因为虽然我从二十岁到四十多岁都是在上海渡过，但确乎已近三十年没在春季去过江南了！还没出发，就做了个迷茫雨中一叶小舟在水乡飘流的“春梦”……
但及至真的上路方才发现：现在的江南之春可是大异其趣了。太阳常常晒得人头发昏，在江南一周的行程中，基本没有赶上雨，更不要说“烟雨蒙蒙“了。再说到花，当然决不比北京少，但花的品种也没有本质的不同，只是花期长些。所以说，此次江南之行，似乎并无强烈 的”烟花“感受。
但能说江南的春天不迷人了吗？非也！江南就是江南，即使在气候已变的今天，江南仍以她特的自然景观 和人文底蕴使人留连往返…….
要列举江南迷人之处，恐怕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做为一个画家，我想江南最吸引我的是如下几则：一曰“水“。江南的水绝对不同于任何其它地方，”江南水乡“,顾名思义：水就是家乡，或者说家乡就在水上。”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随便找一家酒楼茶肆坐下，推窗而望，不是河道，就是水巷。这里是水比路多，船比车多。那人来熙往的水道上，人们隔窗打着招呼，不时飘来船家女子的歌声。白天的水乡是喧闹的，但不知道为何，你不会觉得烦燥。是那临水而建的长廊吸收了声波，还是流动的水声调和了音响？总之，这种热闹决不同于北方集市那人声鼎沸的火辣感受。没有深入江南水乡的人，恐怕难以体会。
       二曰“桥“。江南（就仅以江浙两地而言）究竟有多少桥？我没有统计，也无法统计，总之是多：一个小镇有几十座桥决不稀罕！有人夸口”我过的桥比你走的路多“也是其来有自。桥不光是数量多，材质、样式也多：拱桥，平桥，木桥，石桥，砖桥……因地置宜，就地取材，古代大约没有桥梁的造型设计师，但民间工匠的鬼斧神工却造就了让人叹为观止的美！不夸张的说，如果一位画家爱画桥，光江南水乡的桥就够他画一辈子！
       三曰“瓦“，江南的屋，一律白墙黑瓦，所谓黑瓦者，并非真正的黑色，但比北京的灰瓦似乎要深一些，呈青灰色或铁灰色，江南潮湿多雨，瓦被水一浸，自然呈现出近乎黑色的感觉。皑皑白墙黑瓦，黑白二色，真个是单纯到极致！这似乎是天生为水墨画准备的，到底是黑瓦白墙的环境启发了画家弃色彩而就水墨，还是水墨画养成的审美情趣造就了江南民居的建筑习惯？我想，这有些像鸡生蛋、蛋生鸡的关系，说不清道不明。总之，要选一种最接近水墨画的建筑，非江南水乡莫属（好似要选一种最接近国画的风景，非黄山莫属一样）。白墙、黑瓦，已布出了一幅画的格局，加上点缀其期间的绿色——这绿色可以是树木，是青草，是藤萝，是苔藓，再加上老墙上白灰剥落露出的灰砖，五色石子铺就的巷间小道 ，这本身就是一幅多么丰富又多么和谐的画图呀！
       四曰“石”，江南山不高而秀，石不巨而灵。江南石头种类繁多，最具代表性的太湖石，虚实相间，通透空灵，有一种摄人心魄之美，为历来文人墨客之最爱，“米颠拜石“遂成佳话。乾隆皇帝下江南后太湖石又风靡北京，成了皇亲国戚、富商巨贾庭中必备之物。但严格来讲，江南的东西还是放在江南才对味儿。扬州、苏州、杭州等地的花园、庭院哪怕路边看似随意的堆砌，也比京城王府精心构建的假山来得自然。弯曲游动的轮廓，和素雅整齐的粉墙互为映衬，给画家用笔用墨提供了无限的可能。
       五曰“竹”，“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竹虽非中国独有，但被如此众多的文人所喜爱、所描写、所歌咏，甚至赋予其君子的人格，却是我国独有之文化现象。北方也有竹，但那只能是有钱人庭院里的奢侈品。湖广、四川、云贵则盛产竹，而且粗壮如树，气势恢宏。但我们在历代文人画中看到的竹，却大抵是描绘江南一带的品种；江南气候温和，风调雨顺，江南之竹绝类当地亭亭玉立的少女，单个看挺拔秀美，一组看风姿绰约，一片看气象万千，风起摇洩生姿，雨来青翠欲滴，总之怎样都是美！我不禁想，画江南，无花固然有所缺憾，无竹可就没了灵魂！
       这短短的几天，让我重新认识那自以为熟悉却着实已淡忘了的江南，算是不虚此行了。

（201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