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的散步——对绘画创作的思考

时间:2018年02月01日 作者:尚可 点击: 加入收藏 】【 字体:

 

  画家对自己绘画探索中那不足之处的自觉,往往是其将要向前迈进一步的先兆,清醒的自觉可能导引着画家去调整努力的方向,修正以往的绘画模式,改变既有的套路,使他去作某种新追求,从而最终将以新的绘画面目呈现给观者。然而,洞察别人,分析他人的作品可能会头头是道,而落到论自己的创作,往往因存在“只缘身在此山中”的迷恋和守望,便很难说已能正确地自觉,因此,倘若要作绘画的自我评说,倒不如对平日之所思的漫漫倾诉。
       绘事既是一门学问,又是一门手艺,首需心静,去除杂念纷扰,让自己处于真正的投入状态,若此才能处处应手会心,效果逐渐显出,心里充满融融快意。古人所谓“游于艺”正是一种没有任何外在负担,心境畅然,俯仰自得的精神境界,此乃画家向往的作画状态。无疑,作画时的好感觉基于有一个宁静和淡泊的精神境界,急欲与纷扰只会使创作越弄越糟,作画在心闲意适中开始,可以使自己暂时地忘却一切的烦忧,在一草一木、一人一物的构架中,在笔墨流动或色彩渲染的同时,精神的愉悦常常不时地萌生,可以说,绘事不仅是自认为倾心的事业,也成为我找寻乐趣的一种方式。
       作为题材,我曾迷恋描绘记忆中的并且通过想象的真实,虽然记忆里的事物并非全都美好,但由于所持有的怀旧意识而对它们充满感情。我向往田园牧歌式的那份安闲,念念不忘农民的乐观与豪爽,我爱风中的蝉鸣如歌、原野中青蛙合唱的欢乐、小道上渐远的牧笛悠扬。那斜阳下的山坡,村里的炊烟,田间劳作的妇女,远山牧放的牛羊…… 这些如诗般的乡村生活总在我脑子里闪闪地现出。在绘画中,我所表现的是记忆、是梦幻却也不失真实,反映了自己的喜好,融入了自己的情感。由于记忆中的事物是伴有想象的真实,故在为象之时,则大可不必为客观真实所拘,而可以在有意与无意间,根据某种趣味的需要去安排形,去组织画面,这便为我在绘画上的表现带来了更为自由的空间。
       岁月更替,则逐渐不再局限于一定的表现题材,对我而言,画什么已变得并不重要,在创作中所表现的对象只不过是画家试图体现其内心的载体。因此,我不依循由描绘的内容去找寻方法的套路,而是选择更能发挥自己绘画思想的表现对象。绘画创作要解决的问题归结起来无非为两方面,一是“画什么”,二是“怎么画”,前者重在发现美,后者乃创造美。由于每个画家生活阅历和知识结构的不同,价值观与审美取向的差异,以及所要表达的观念与情感的不一致,从而使得画家在表现题材上有着丰富多样的选择。他们或毕生穷寻常景色的趣味,或倾心于表现崇山峻岭的奇险;或喜绘当代生民,或爱为历史人物造像;或埋首于乡土风情的描绘,或痴迷于作都市人物与景观的新尝试。作为绘画的表现题材当无高下之分,只要画家善于对美的捕捉,敏于对绘画艺术性的探求,无论画什么题材都有可能出现好作品。相对而言,创作中的“画什么”较易解决,而“怎么画”却成为让画家费尽心事的难题。为什么同画一事或一物,而每个画家笔下出来的作品却手艺有悬殊,品位有高低?其原因正出在“怎么画”这一问题上。历代名家的成功之秘,不仅是因为他们找到了适合于自己表现的题材,而更重要的是他们在“怎么画”上付出了比别人更多的心血,有着各自独特的思考并作出了不同寻常的表现语言的探索,故最终能自成一格,享誉各代。
       倘若论对“怎么画”这一问题的解决,可能一些画家有秘不可宣的妙语,而其基本的规律当是可寻的。一方面它需要的是对自身个性、气质的不断自觉和张扬,因为每个人的个性气质存有差异,反映在对客观物象的感受和审美倾向上便有着多样化的特征,如果画家能对自身个性、气质与审美偏好有着较好的把握,就可能在“怎么画”上有意识地注入个性化的表达,可以说一个画家艺术的逐渐成熟正是伴随着对其自我的不断明晰与表现。另一方面,还需要在创作经验的累积和知识修养的不断提高中慢慢地悟得,并作相应的探索,格调的高低、趣味的雅俗,在于修养的不同层次。因此,对待绘事我不敢懈怠,虽不能顿悟,却愿渐修不辍。
       中国古人论画,无论是所谓气韵生动,还是所谓的神、逸的品画标准,甚或由以形写形到以形写神,即由重写形到重表意的画理流变,都充分反映了古代画家或理论家对揭示创作者本体精神的重视。其实,中国传统画理乃深受古代哲学和美学思想的影响,在中国古代哲学中,心、物关系是一个较为重要的论题,也是我国美学思想所探讨的具有民族特色的内容。历史上,孟子论心物关系,重心而轻物。荀子认为:“心者,形之君也而神明之主也。”又谓:“耳、目、鼻、口、形,能各有相接而相能也,夫是为之天官,心居中虚,以治五官,夫是为之天君。”五官对物的感知乃受心的支配。重心轻物论强调的即是人的主观意识的作用,体现了在面对客观世界面前,把人作为主体的尊重,人的思维活动,可以不受时空的框限。
       在绘画创作中,重主观表现为中国画家所倡,画家可以不为客观眼见所束缚,而力图通过对形的描绘,去表现自己的深层认识。所谓“心象”、“意象”之说,就是将客观融入于主观的妙超自然的形象。以意为象,注重的是画家心灵的表达,这是中国画家造形所尊奉的原则。中国画论中“迁想妙得”的理论,也就是要求画家在对客观事物深刻真切的认识与感受的基础上,不囿于客观真实,通过联想与想象及艺术表现,达到写心的目的。
       画,心之迹。画面上那笔墨、那造型、那意境乃画家内心的直观表达,画家那原初萌动于心底的思想通过某种绘画材质和一定的表现形式得到了真切的留驻。画家作画不能在被动麻木的状态下进行,若此则心迹混乱,出来的作品可想而知。我国传统画论中即讲“意在笔先”,作画时画家胸中想法的有无直接关联着作品的成败。画出好画难,就是因为作画并非只是凭藉一点手头技巧的熟练,优秀之作的产生,无疑是画家倾尽修养的底蕴,使深刻的内涵与完美的表现形式达到高度的统一,是反复推敲、不懈求索的结果。在具体的作画过程中,我既力图抓住那不时闪过的灵性的东西,更用心去经营那画面的每一部分。
       画乃心迹也即表明画家的作品印记着他艺术探求的每一步历程,面对现代的水墨世界,如何于观念更新、信息如潮的状态下把握自身的发展方向便成为我们当下的思考。随着世界距离的拉近,艺术交往的频繁,我们可作观照的东西多了,而我们的脑子也不得不比以前动得更快。构成的趣味,平面的装饰,写实的极致,表现与抽象的观念表达,制作与肌理的美感意味……总之,新工具、新材料、新技法呈现多姿多彩。那么多妙理与玄论,那么多研讨与对话,这些在反映画坛极为活跃的同时也表明我们正处在四通八达的关键路口,大路可能通天,而曲径通幽也同样吸引人们前行,面对现状,扰人的背后留给人以并不轻松的沉思。
       然而,不管外面的世界是精彩,还是无奈,我不追赶热闹,也要求自己回避流行。冷静之后,发现应将精力更多地投注于自身,用自己的心灵去体验大千世界,注重对艺术的感悟,对自己所思所想的尽力表达、对自己个性的自觉与张扬。画史上,米芾父子之所以能开创“米氏云山”,是因为他们不囿成见,独有所识;八大山人画风的形成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在作品里倾注以强烈的个性与真情;高更作品中那粗野和原始的气息,来自于他对未遭文明侵扰的塔希提情调的敏感直觉;凡高作品里那强烈而响亮的色调、跃动的线条、凸起的色块表达的是其对世界的主观感受和近似疯狂的情绪波动。这些中外画家的成功无不是基于对造物之真与自我之真的巧妙揭示与宣泄。当然,强调立足自身因素,并不意味着排除外来因素的滋养,艺术上的优势互补,何乐而不为?我从传统中走来,又从西方绘画中撷取所需,这一切都旨在能更好地表现自己的艺术思考。
不同的时期我往往会冒出不同的想法,由于想法的改变,表现手法也随之有所变化,这种变化并非故意使然,而是自然而然地改变。我不愿守着一种模式与套路,这种求变的心态也许源自于自己永不安分的个性。总体而言,我的创作历程可概括为由“工”到“写”,创作所呈现的“工”的样态是早先的追求,我之所以没有在创作中沿习“工”的套路,是因为更倾心于那种能够放笔直取的灵活自由。在我看来,传统工笔画制作程式的慢慢工描细染,一方面容易丧失即时性的感觉,另一方面也与自己不愿循规蹈矩的主观意志相矛盾。尽管在“写”的方法上,有过不同的尝试,但都没有脱离工写兼用这一主旨。如果说一个时期由写法所产生的样态呈现为笔线、色块的干、枯、苍厚和肌理趣味,那么近期的工写结合则体现出着色用笔的酣畅涂抹、墨色互渗的韵味和由色彩斑斓所带来的视觉愉悦。
       回首自己绘画创作之路,历经了思路不断调整的过程,在这一漫漫的求索过程中,我一直力图能较为清醒地把握自己的喜好和所长,无论是造型还是表现方法,我均依着自己的审美偏好行事,一任性情地去勾、染、涂抹,求画面效果的复杂和丰富的变化层次。不囿于传统的制作程式,全根据画面效果的需要,没有过多的约束和规矩。因此,近年来我的一些作品已非传统意义上的工笔画,好在这年头已没人会指责是否“正宗”。实际上,如果我们的祖宗都循规蹈矩,就不会产生出所谓十八种描法,或那么多变的皴法,甚至发展到泼墨、泼彩。正是由于历代画家不拘陈法,勇于创新,才使得传统在不断地扩容,如此说来,倒也让我心安理得,一意地画下来。
       品画论“味”之有无,是再直白不过了。画之有“味”,也即表明透过那画面有值得细品的情、境、意、趣,或就在那一笔一墨所构筑的形式美感里。对于品画者,绘画风味的不一,正好各择其好,而对于作画者,为求那么点有些特别的“味”,实在煞费苦心。画得一个“味”,即意味着绘画表现上的人云亦云。
       一般而言,画有味即有新意在。司空见惯的画面何味之有?我非常赞成常言所说的要“常画常新”,对待艺术,宁可喜新厌旧,只要不是故意的哗众取宠,玩些表面花样,不是盲目的瞎折腾,而是按照自己的思路,对自己的绘画语言作不断的修正与完善,相信这种求新终会有好的结果。除非天才的大师,出手即非凡,否则守着那并不高明的表面样式而不思变化,便意味着一个画家艺术生命的终结,再画下去,不过重复而已。我每画一阶段,当直面自已作品作静观之时,总感“味”之不足,这是我作进一步思考的原动力,使我能去调整努力的方向。我求新、求变,在不断地自我否定中慢慢地前行,至于那画里“味”的多少,全由品者评说,我只是始终抱着这样的期望:让画“味”尽可能地浓些。很难说下面我的创作会不会变,我没法止住自己,一切都只能顺其自然,在不断地思考中求索,不怀一蹴而就的妄想,只求将酝酿于心的想法一个个渐现于笔底。
       画画的过程是一个表达画家想法的过程,因此,我痴迷于画,便还有一个理由,那就是在这有限的天地里,可以让思想自在地漫游。心迹尽所能地表露是一种满足,这就是说,把自己的真情和对绘画的思考以及人间之善、风物之美诉诸图画,是我永无止境的追求和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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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尚可 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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