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家——我写北方人家

我国南北方的概念在大部分人的意识里是以长江划界的。生在江南的，便是南方人，而长江以北的，都习惯性地被江南人称之为北方人！而等我出差到东北时，一听说我是河南人，他们又把我称为南方人。无论南方或北方，在这里都忽略了一个地理和历史的存在。那就是除了南北方之说外，还有一个最古老、最实际的名称应该是“中原人”！

但中原人已经被合并到“北方”这个大概念里了。中原人没有南方人那么细腻和灵秀，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北方人的那种粗犷和彪悍。我身为中原人出了中原再回望中原，深深感到，中原人虽然身处这种不南不北，细腻不进去，粗犷不起来的尴尬境地，虽然常被外地人善意地揶揄，但总体还是质朴厚道的。就如那山、那水、那承载着几千年中华文明的老房旧屋，是那么的光明亮堂、朴实无华、实用而坚固，土坯和土垛的墙体能厚达二尺，房顶上的麦茬子能铺半米。脚底下的黄土地被打磨的如同镜子般油光发亮……这便是黄土地上厚重的中原人家！同时也是广义上的北方人家！

而由此再往北，过黄河、越燕山、出长城，到关东大地和大兴安岭，白山黑水之间，那个北方之北的家在我的生命里则占据了尤其重要的位置。今生！

有些东西是天生的！犹如有人喜欢吃甜、有人喜欢吃咸，有人喜荤、有人爱素。就连动物界，也分食草和食肉两类。有的飞天、有的入地。这一切都是天生的！比如我，天生骨子里就喜欢雪，从小到大，直到如今！在古典文学里，我既喜欢“白马秋风塞上月”，也喜欢“杏华春雨江南人”。但非要我二选一时，我要说，那要看当时的情景、环境、心情、状态才能确定，如再逼我，那我还是舍了江南的春雨春花而留下塞北的雪花雪野吧！最后，再加上这茫茫大地雪原上的小雪屋，那便是我灵魂深处所渴望的温暖的家……

因为这冬天北方野外的极寒，才对那木屋中的温暖充满向往；因为这大野上的空旷和辽阔，才对这份安静和温馨充满渴望；因为常年的飘泊流浪，才对那木屋里的灯光和房前的小狗充满了期待和希冀！故，我的灵魂应该在这里。是这份纯净、这份圣洁、这份雪白、这份悠然，使我视这祖国的大北方为我的家，我的天堂！

于是，从八年前开始，每个雪花飘落的季节，我都会到祖国的北方去。因为现在全球气候变暖，在中原已经很少再能见到我小时候那样的大雪了！那时，几乎每个冬天都会有意外的惊喜在我的生命里出现。往往头天晚上睡觉时天空上还只是铺着厚厚的云，没有风声，也没有预兆。可当第二天起床开门时，不知这雪是啥时下的，却已封堵住了家门。要出门，就只有拿铁锨掏洞出去，然后是脱下棉袄，开始清理院内、路上、屋檐下、房顶上的落雪，堆雪人、打雪仗，那个欢喜劲儿好像马上要过年似的！长大以后，这种景像就再也没有了！要想看雪，体验童年时的欢乐和狂喜，那只有去东北，去雪乡，去呼伦贝尔，去大兴安岭，去承载着我儿时梦境的地方！而每当这时，我也清醒地意识到：我真的要老了！

北方冬天的冷是透骨的冷！当我千辛万苦、冒着零下20多度，甚至零下30、40度低温，穿着厚厚的军大衣、戴着皮帽子、棉手套和厚皮靴出现在冰天雪地里，对着那一座座雪中童话般的小屋和这黑白灰的美妙组图拿出速写本时，最幸福也最折磨人的时刻便到来了。这时，出口气，脸上立马便冻结成霜。小风一刮，便如刀割般疼痛！相机电池充的满满的，可拍不了几张便按不动快门了！贴肉的衣服里装上4支签字笔，轮流使唤，每支笔也只能勾出几根线条便冻住了，但这还必须是美国派克笔芯，很无奈，国产的不下水！等我把4支笔轮过一遍时，手也冻的捏不住笔了！这冰天雪地里画出的线条自然生涩、漂亮，真的如屋漏痕、如锥画沙！这时必须赶紧躲进车里或回到屋里暖和半小时，等缓过劲儿再出去！有时陪同的子弟兵朋友看我实在辛苦，便开车找好角度让我在车里画。但是车里暖和，签字笔下水太流畅了，那种线条的生涩美又没有了，感觉也跑了。于是，朋友们便说，现在网络这么发达，雪景的照片随便就可以下载，比着照片在家画不就行了吗？干吗非要大冷天的到这荒原上找罪受？而每当这时，我便反问道：模特儿干吗非要上T台？在家里对着穿衣镜表演就不行吗？我要的就是这种现场感啊！这种冷在骨子里，美在心坎里的幸福感觉！

八年下来，我积累下二十多本辽宁、吉林、黑龙江、内蒙古的雪景速写。从旅顺到沈阳、从吉林到延边、从雪乡到漠河、从大兴安岭的浩浩林海到呼伦贝尔的茫茫雪原！每年不去“闯关东”一趟，好像就没过冬天似的。那大北方的辽阔苍茫、大气磅礴和空旷悠远、山深林密，甚至天地浑然一体的那种高远、雄浑、神秘、圣洁等等诸多综合元素，带给我的那份庄重和神圣感，今生都融化在了我的灵魂和生命的深处，与这鲜红的血脉一道直达苍莽的永远和这一望无垠的银色大地……

                                    2016年6月18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