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近现代版画的启示

中国国家画院收藏的版画，比起国内外的大馆来说，收藏量不算大，也没有难得的“孤本”、“善本”。毕竟，改革开放时期成立的中国国家画院，还不到四十岁。但是国家画院收藏的版画很有整体感，在新中国建立70周年和改革开放40年之际，举办“庆祝建国七十周年中国国家画院典藏——版画作品展”，堪称应时。这次展览，从延安时期到改革开放之后的各个历史阶段，国家画院都收藏有代表性的版画精品，且都是近十年收藏的。

版画的魅力，不仅在于其独有的工艺特性，也在于其艺术语言的丰富和题材、艺术观念的无边界。走进一个版画工作室，既像闯进老式的印刷作坊，又像误入钳工车间。油墨的香味与冰冷的机器，没法想象，那些动人的图像出自这里。艺术家们在这里构思、起稿、制版、印刷，也必定是深谙工艺的技师。不同的工艺有不同的效果，木版、铜版、石板、网版、综合版，因为工艺的不同，就有了各自独特的艺术语言。但他们有一道相同的工艺，就是限量的重复印制。因此版画语言的丰富性，与不同工艺的相互借鉴有一定的关系。这种相互的借鉴，让版画艺术家相比于其他门类的艺术家，有更加开放的视野和思维观念。

与中国画的境遇相似，版画也是中国古老的一种图像形式，几乎与中国的雕版印刷同时诞生。中国的雕版印刷“实肇始自隋代，行于唐世，扩于五代，精于宋人”（孙毓修《中国雕版源流考》），中国的木版版画也当始于隋代。中国古代的版画叫刻版、或雕版，基本上是实用性的书籍的附属物。百姓日用的年画、灶神之类，都是以线造型的木版画。佛教也被称作“象敎”，佛教典籍中有很多的版画，道藏也是如此，形成中国版画中的一到风景。中国书店出版有《中国佛教版画全集》（八十二册，补编二十六册）、《中国道教版画全集》一百册，其版画的数量让人惊叹。还有农书、本草、法帖、画谱、笺谱、话本等，不乏版画精品。这些雕版版画，就想空气一样，与古代中国人的日常生活须臾不离。

不过，到了明清，中国的雕版版画的语言悄悄发生着变化。当然首先是西方艺术东渐，带来新的图像样式和语言形式，也带来了新的工艺技法。其次，是文人参与了雕版版画的创作。利玛窦、艾儒略、和郎世宁将西方的铜版画带到了中国，大型战争纪实铜版画《平准战图》就是郎世宁主持绘制的。现存世界最全最大古老的类书《古今图书集成》（康雍时期刊印），插图八千多幅也是铜版版画。文人画家陈洪绶、萧云从、王原祁、宋骏业、王翚、王概、任熊、钱慧安、高桐轩等直接参与了版画创作。著名的纪实版画《万寿圣典图》、和《康熙南巡图》就是王原祈和王翚主持绘制的。

中国版画最彻底的转型始自“新兴木刻运动”，其推动者是鲁迅。其一是木刻版画语言的变化，其二是版画功用的变化。自“新兴木刻运动”始，木刻版画几乎是直接借用西方的木刻版画语言，虽然延安时期的木刻版画，为了适应民众的欣赏习惯，多了一些以线造型的手法，但终究不可能回到传统雕版插图的时代。同时，木刻版画成为推动抗战救亡的有力宣传手段，为中国近代革命作出了很大的贡献。从“新兴木刻运动”开始，木刻版画成了一种独立的艺术形式，开始了独立成长和演变的历程。

改革开放以来，版画像其它的艺术门类一样，向西方现代艺术学习和借鉴，产生了又一次的版画变革。只不过版画的这种变革，与油画、国画和雕塑不尽相同。版画在中国很古老，但中国的版画家，没有像中国画画家那样，有笔墨本位的传统负担。相反，中国版画深厚的历史传统，成了版画创作的艺术源泉之一。因为近代中国版画的起点是“新兴木刻运动”，是与西方现代艺术同步的。加之版画的工艺种类比较多，艺术家们的创作没有国画和油画等形式的材料、载体、题材与观念的制约，可以做到无边界性。在题材和图像上，中国水墨、传统线刻版画、传统年画等中国民间艺术、素描、西方现代艺术的各种流派、写实艺术、设计艺术等，都可以成为版画的创作之源。甚至荷兰的插图画家莫里茨·科内利斯·埃舍尔（Maurits Cornelis Escher，1898~1972）的作品《手与反射球体》的图像样式，也有版画家“援引”。这是中国的近当代版画艺术呈现出丰富多彩、现代感和时代性该备、艺术水准很高的整体生态的原因之一，也是中国版画对其它艺术形式的启示之一。

版画的另一个启示是它的纯粹性。因为版画在改革开放以后，失去了政治上的赞助，版画市场也不能与中国画和油画同日而语，少了一些铜臭气，多了一些纯粹的艺术气息，艺术家的精力可以集中于创作。从这次国家画院的收藏版画展上，观众应该有同感。但毕竟，小众的版画市场，对甘于寂寞的版画家们来说，少些生计之虞，有利于中国版画的发展。

在对外艺术交流中，版画是当代中国可以撑起门面的艺术形式。中国画有其深远的语言传统，没有中国传统文化背景的西方人，欣赏起来有很大的隔阂。油画是移植西方的“物种”，在油画的“原产地”，中国优秀的油画家也自叹不敢方驾，甘步后尘。

中国国家画院作为国家的创作机构，推广和普及中国的主流艺术，是义不容辞的社会责任和文化担当。举办这次收藏版画展，希望让寂寞的版画，得到更多人的关注和了解，让更多的民众能够欣赏到中国高水准的版画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