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君比我大6岁,与广君见过一次面,托朋友老段的热心,在北京成立一个写意画院,又在高碑店张罗过一次岁末的聚餐。我下午逃离郑州的雾霾后,仓惶钻进了模糊得分不清黑夜还是雾霾的北京,还好有海鲜和朋友等待,一顿大酒后,初次见面的朋友,仿佛认识很久!酒后茶叙,广君摸出一张刚刻的印花显摆,说是来前刻的印,满白文“以神媚道”,清刚痛快,一看就是那种不管不顾的活计,不知是我酒后迷糊眼花,还是广君兄误以为我内行,在我占为己有那一刻,居然欣然应允。一直放在家里一只薄铁盒里,不时翻出来欣赏把玩,不知是自己眼光越来越差,还是原来眼光就很好,到现在还没有为五六年前装模作样而脸红。
在这传媒发达的时代,认不认识的朋友有点动静,都会被人知晓,就像我早就知道山水画家广君一样。慢慢又知道他原来是个好编辑,或许是《中国书画》全盛时期,在废纸篓里打捞起一篇南京博物院万新华有关傅抱石的稿子,活生生把一位研究明清美术史的优秀学者,推上了研究傅抱石的“不归之路”。仿佛民国郁达夫之于沈从文,施蛰存之于张爱玲,广君不长的编辑生涯,就留下魏广君之于圆鼓鼓的万新华之美谈,又算是让他赚到,这个世界仿佛有人就是一路鲜花。
自从那次我“媚”了他的印花后,开始关注广君的印章,事情就不会像想象那样简单。看他上世纪80年代的作品,那些印人该做的常规动作,他都经历过,秦印的内敛,汉印的宽博,都是小心得来,还有边款西泠八家般的碎刀,那会以为这哥们怎晓得天生的痛快!我特别留意其早期“甲申君子”的边款:“吾生于甲申年,父母大人承家谱广字,名君,意交天下君子,然天下君子□□(缺两字)。”两字后损,有故意遮蔽自己心声的嫌疑,定要请教于作者。要不读到这段,以为广君或为广军,都是那个年代人的标签。
自己一直头疼写字、画画、读书或写点文字不能照顾周全,读书不能停,间或只能选择一件事相随了,或写字或画画或作文,就是画画的本职工作也是缩小涉猎面,希望自己更纵深一点。广君倒好,画画、作文、书法、篆刻、编辑等,画画不管山水花鸟、青绿浅绛、梅兰竹菊,作文涵盖文史考论,书法更是真草篆隶,我倒希望他再写写吐火罗文,篆刻也是一路杀过来,能铺得多广阔就铺多广阔,用实际行动来见证父母赐予的名字。读到他的随笔《改号抟庐》,那个长得像“搏”字,也长得像“砖”字的道理,实为“抟沙为器”——北方人揉面团的功夫。
不管不顾是年轻时的事,广君肯定有广君的道理。篆刻热了一阵子的今天,呈现出琳琅满目的假象,也出现像陈国斌、石开这样活活把自己逼进书法史的标杆式人物,说得片面一点,当代书法更不是英雄的时代,篆刻因为陈国斌、石开式人物的出现,改变了一概而论的轨迹。由于认识国斌老师早,走近腻味腻味,体验到专业上了得人物迷人的魅力。广君作为篆刻家比陈国斌、石开这辈要晚些岁数,但几乎同时出现在印坛,记得1992年前后刘彦湖还在《中国书法》上连载臧否当代印人,后来才知道他自己也是个中人物,青梅煮酒论英雄罢了。
距1999年改号抟庐的广君又过去近20年了,所经历的岁月和经历岁月里所做的事,都可以摆在面前的画案上罗列,最后归于自己内心的诉求。不知道广君这些年在篆刻上着力多少,只知道到他猛刻一批后,下一次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案前提刀四顾了。我喜欢他现在的印,不追求奇崛老辣残损漫漶,如武侠小说里拔刀就拿下的刀客,干活痛快。而在这个不管不顾的痛快之下,广君减少了表达的方式,但增强了表达的力度,就像有些人看到美女,头脑里还在想究竟是用法语还是西班牙语示爱的时候,广君冲上去啃了再说。那些漫出边界玉体横陈的白文,没有更多“沙石磨荡之痕”和“水火变坏之状”,线头与线头之间稍有抵触,就有鸟虫味的回旋之意。特别是给画家梁占岩刻的名章,其中“占岩”白文,粗粝如斧斫,几乎是砍杀下去拼命的感觉;还有像砖文近楷体的“梁占岩作”,量身打造,不知占岩老师是否喜欢?
最近看到香港演员许冠文一个访谈,说一个男人20年没有离婚,肯定是个好演员。像广君这样活跃的人物,千万不要被他的假象迷惑,只要他还在整,就有他“整”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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