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  尽在严谨与自由中——万鼎的绘画创作

作为山水画家，万鼎是一位多面手，青绿、金碧、浅绛，大品、小品，均有不凡的表现。

从他的青绿、金碧山水说起。

青绿山水和金碧山水有亲缘关系，金碧山水比起"青绿山水"来多泥金一色，故得此名。金碧山水的代表人物是初唐李思训、李昭道父子，他们继承并发展了展子虔的青绿山水，开创了笔法工整细致、色彩厚重华美的“青绿金碧”风格，对后来中国山水画艺术产生了巨大而深远的影响。

青绿、金碧山水自唐代以来，就以色彩丰富和语言华丽为中国绘画史书写了辉煌的一页。后来，它们却渐趋式微。究其原因，主要是因为受文人画审美趣味的影响，导致艺术家担心工细、精巧的技法会让人们误认为艺术品味的匠气和俗气。自王维在《山水诀》中提出“夫画道之中，水墨最为上”之后，以墨分五色为理念的水墨画开始占据重要地位，加之古代玄学思想的传播，以及 “绚烂之极，归于平淡”的精神追求，水墨山水对色彩日益漠视。董其昌的“南北宗论”所宣扬的崇南贬北的文人趣味，更使水墨山水得到主流社会的认同，成为文人士大夫抒发情怀的一种重要表达方式，这一观念至今仍然延续在中国画的创作中，成为笔墨精神的支柱。

尽管如此，青绿、金碧山水，以鲜明的绘画语言和雍容华美的气质，区别于文人画的出世情怀，依然有它自己的生存空间。随着社会的发展，艺术多元、多样的理念不断深入人心，各种艺术形式不断涌现，单一的审美模式，远远满足不了广大观众的审美需求。有人喜欢语言至简的水墨，有人爱好浓重色彩的工笔……单一化与艺术规律相悖：艺术的品种和样式很难分出高低优劣，关键是看艺术家如何在自己擅长的手段中表现自己的才能和智慧，展现具有个性面貌的艺术风采。因此，青绿、金碧山水如今又获得了应有的位置。这里不能不提到张大千、何海霞等前辈艺术大师做出的贡献，由于他们卓越的绘画成果和大力提倡，青绿、金碧山水在近现代成为老百姓乐于接受的艺术形式。

万鼎，师从何海霞，得高师指点，起步就超乎常人，后又经过在西安美术学院的系统学习，攻读中国画专业硕士研究生，集各家所长，在相对冷清的青绿、金碧山水领域，一直做着孜孜不倦的研究，逐渐形成了具有个性的艺术面貌。

万鼎的青绿、金碧山水作品具有一个鲜明的特点，那就是将酣畅淋漓的水墨语言带入，使作品严谨、高贵中透出潇洒、自由，创造出神秘瑰丽的境界。他把写意山水的泼彩、泼墨和水墨浅绛的技法，融入到青绿、金碧语言中，形成墨与色水乳交融、相得益彰的灵动气氛和酣畅淋漓的艺术效果。

万鼎尊重传统，对古人创造潜心研究。他博览历代经典，认真临摹宋元名作和明清水墨精萃，揣摩各家语言技巧，领会其立意和匠心，并努力化为自己的修养。他十分注意深入生活，以秦岭为家，以“山人合一”为自己的座右铭，把表现山川的“千霞万彩”作为自己的艺术目标，长期伴着秦岭读书、思考和写生，努力表现其雄健的力和丰富的美，画出了“秦岭山水”系列。这些作品笔墨与色彩彼此交织，形与意互为表里，透露出不凡的气势和迷人的神韵。他对自己的创作有严格要求：“一定要在自然的真态中，感到自然之情态、结构肌理的理态，方可画了。”他重视细部、细节的描写，更重视画面的整体结构和大的势态，绘画语言具有强烈的表现力和感染力。在《延安颂》《云横秦岭》等作品中可以看到，他在将金碧山水精美华丽的绘画语言和细腻深入的表现技巧加以发挥的同时，对山间的气流、雾霭则采用完全轻松的艺术手法，石青石绿和墨色交汇迷蒙，画面浓淡随意、虚实相生，意象超出笔墨之外。两种技法相互呼应，层次分明，在对比中求得统一。所谓“妙悟者不在多言，善学者还从规矩”，没有对前人作品的认真学习，没有长期的写生经验以及对这些经验的归纳，很难将两者如此完美地结合在一起。

万鼎的作品带有浪漫的梦幻色彩。他在作品中的签名很有意思，姓名两个字连在一起，好像一个“梦”字，不知他自己是否有意为之？在《一抹夕阳入苍茫》等作品中，我们能强烈地感觉到作者的浪漫情怀，从构图的气势到色彩的大胆运用，让我们对眼前的画面产生一种似真似幻的感觉，恍惚天上人间。《黄河涌进，大地回春》中，兰翠的大山裹挟着一条蜿蜒的金色大河，汹涌而下。在这片天地面前，在不可抵挡、喷薄而涌动的气势下，人显得渺小了，人在眩晕中仿佛失去了自我，似乎变成画面里的一个金色的斑点，跟随画面的气流，顺着自然律动而飘荡。金碧色彩的使用赋予画面以奇异的气息，石青石绿在墨色上沉着又绚丽，金色恰好地表现出那些撞击着的山石，以及灰飞烟灭的水珠瞬间即逝的千姿百态。无垠的山峦给金色发光的水珠衬得更加幽蓝，仿佛繁星布满整个天空，令人目眩。在这深邃如海，又如浩瀚渺茫星空的画面中，我们似乎能听到大自然奏响的华美乐章，振聋发聩。

这种梦幻感觉的产生，是因为万鼎改变了对金色的传统使用方法。传统金碧山水中金色一般是用来勾勒山川、房屋、树木等轮廓，装饰性较强，但相对来说比较刻板，容易产生“匠气”、“俗气”等诟病。万鼎则一改惯常的用法，随意挥洒的金色斑点，在画面里闪烁跳跃。由于大量的使用水，金色和墨色石色在相互的渲染中，变得更加灵动、偶然和随性，这样便去除了刻板的装饰效果，产生出一种琉璃世界的梦幻意味。

由于有深厚的青绿金碧山水修养，万鼎的浅绛山水自然也别具特色，尤其他的小品，笔墨、章法自成一格，形、神、情、意具备，使人爱不释手。

万鼎的山水创作，能以自己的独特风格自立于画坛，是付出了艰辛劳动的。他是一位诚实、自信而又谦逊的艺术家，懂得未来之路很长。相信他在今后的艺术征途中，会继续突破自己，突破前人，不断取得新的艺术成就！

（邵大箴  中国美协理事  国家当代艺术研究中心专家委员会委员 《美术》杂志执行主编)